Tuesday, September 05, 2006

光影记忆(七)

2006-03-08

《撞车》“你行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对每个人都会有某种感觉,然而,没有人触摸你,他们总是躲在墨镜后面,这给人很多的遐想。相互撞击只是为了感受一些东西。”Paul Haggis在影片的开头写下这样的旁白。撞车,在片中成了“冲突”的一个生活化表征,它是对人与人之间隔离状态的一种突破。影片的开头就是一场撞车后的争执,而日常生活中的这种争执司空见惯。这不能不让人想起1996年的那部《撞车》,人在极度变形的车身里扭曲着绝望无助的苍白肉体,在濒临死亡的刀锋上斩获性亢奋,David Cronenberg没有回避,把撞车渲染成人的有意行为。而在这部《撞车》,有时连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有意还是出于潜意识中的防备和恐慌,总有一些无法言明的东西横亘在心头,封缄在嘴里。可人是如此的孤独,他们渴望互相接触,只要不去回避,即使采取“撞车”这么激烈的方式。

《不朽的园丁》火烈鸟飞上了镶着红色晚霞的天空,寂静无声。这样一个美丽的非洲却让人如此痛心。似乎在这拥有着无数新奇生物的土地上,生命的价值总是这么贫瘠,对于人类而言,这里已经不是一个适者生存的自然了。影片采用倒叙的叙事方式,但绝对不像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样故弄玄虚,不会让Justin的猜忌如同妒嫉的火焰一样蔓延。没有那种让你喘不过气来的大量大量的棕黑色的尸体,没有了很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东西,但故事却赚到了更多的眼泪。这也是故事的高明之处。一个美丽的爱情,还有人内心的愧疚和对弱者的同情。就这么淡淡的叙述和非洲褐色的土地还有非洲人们那些拥挤的小房子,长龙一般的队伍等待领救济和药物,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只会让人感到无比苦涩。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关于生命、爱情、自由的诗。爱情对Justin更加重于生命,而自由,就是能够摆脱这样一个伤心的世界并且"Go home with Tasha."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样没有人道可言的事情,其实正时时刻刻发生在世界任何的一个角落,在这些地方,生命已经没有价值可言。

《锅盖头》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战争是人类社会自然的新陈代谢,所以我们需要它持续的出现。估计有两类人会对此五体投地,一是完全不可以人类思维计的希特勒,他可能提拔这位口无遮拦的奇人成为戈培尔的同僚;二是巴顿,这个只会打仗的疯子,终于能出一口没能打到莫斯科的恶气,当然,这种假设和关公战秦琼的可能性相同。其实,大部分的文艺创作者也应该和那个混帐一起关进疯人院,他们制造的战争充斥着英雄、荣誉、勇气、爱情等自欺欺人的虚火,而《锅盖头》告诉我们,战争里没有英雄,没有勇气,更多的是上当受骗的狗熊。其实,早两年的《三个国王》就用三个兵痞的黄金梦揶揄了一番海湾战争,但其过分戏谑的口吻,把自己降格成了茶余饭后的休闲谈资,多少浪费了应有的深度。而《锅盖头》的分寸就拿捏得不温不火,从某种意义上讲,像是海湾战争版本的《陆军野战医院》混搭《野战排》,先是没完没了的插科打诨不务正业,然后再抽丝剥茧地曝光被战争扭曲的人心。看完《锅盖头》,也许我们就会明白,引发“海湾战争综合症”的,恐怕并不仅仅是那颗子虚乌有的贫铀弹。

《中央车站》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待的人。即便是遥远如巴西那样一个对于我们来说,有着如梦般明亮阳光的国度,人和人的希望与失望依然是如此相似。一个孩子,自然还有着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去相信和去追求的勇气,但是像朵拉这样的一个女人,我们一路跟随着她走下来,却让人再也无法埋怨她的冷漠和无情。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到她的过去,她也不再提起,只讲到她的父亲和母亲,她是否曾经被男人抛弃?当然,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她也只能讲讲这个。但是我们知道,在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骗人,偷东西,卖孩子......一切对她来说,为了生存而自私的挣扎是那么自然而然,腐烂深入到她的心灵,扎根,发芽,吞噬着她的良知,绝望和痛苦从不挂在一个久已不知幸福和希望为何物的人嘴边。只有一次例外,她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就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完全顾不上自己年老色衰的脸面,让人看了只有无言。她站在在加油站的洗手间的镜子前,第一次擦上了口红,厕所里斑驳的油漆墙面,和肮脏的镜子里她那满脸的沧桑,外面的阳光依然灿烂,她那副溺水者张牙的劲头却真是吓坏了男人,他逃得飞快。关于人类希望的故事,也就无非如此了吧。在希望和失望这个过程中反反复复得挣扎,也许就是每个人这一生都躲不开的一个过程。我们是不是真的只有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才可能寻找到内心真正的平静?是不是只有在人生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希望?是不是只有经历过灵魂上无数的生死轮回,才能真正看到黎明?那些在风中飘逝的答案啊,我们如何才能知道?

《西部往事》这部影片是Sergio Leone“往事三部曲”(另外两部是《革命往事》和《美国往事》)的开篇之作,被称为影史上最伟大的西部片。《西部往事》具有一切“西部片”的特质和元素,激动人心的铁路时代,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骑士一样的枪手、牛仔、匪徒,以及妓女。影片的故事简洁,并无太多跌宕起伏,呈现一种朴素的叙事美学。一个流浪的无名口琴仔、一个被通缉的匪徒、一个奸险狠辣的阴谋家、一个纠缠三者之间的女人,Leone将四个主要人物的前史交代的颇有神秘感,加上他擅长用人物特写和推镜来塑造人物个性,使得影片在简单的事件中,呈现丰富的背景和内涵,这个背景又和宏伟的历史环境融为一体,就像电影中经常出现的画面,牛仔枪手出现在银幕一角,背后是在黄沙弥漫的大漠中修筑铁路的火热场景。影片的配乐由Ennio Morricone完成,独创性的为三个主要人物分别制作了三个音乐主题,Man With A Harmonica,无名杀手口琴仔的主题,口琴声起,复仇者来去无踪,音乐主题苍凉萧瑟,忧伤中带有洒脱,更搀杂带着一些神秘诡谲地杀气;Cheyenne,被通缉的逃狱匪徒,以钢琴为主题,不仅描写了他有阴沉暴力的一面,亦有充满热情,骄傲与温柔的一面,这段流畅的音乐将人物的形象烘托的更为立体;Love Theme,这是Morricone最动人的一段旋律,带着凄美绝伦的感伤与悠远。或者,对于往事,无论是怀念,还是忘却,都像喝下一杯黯然消魂酒,令人沉醉,令人低回。

《四百击》1954年,特吕弗发表了《法国电影的某种倾向》,被视为新浪潮的纲领和宣言。1959年,特吕弗拍出《四百击》,它跟新浪潮运动里的其他电影一起重新改变了电影本身。无论戈达尔对特吕弗怎样的谩骂和嘲讽,他对《四百击》的评价还是相当之高。戈达尔说,“这部电影充满坦白、快节奏、艺术、新鲜、摄影感、原创性、鲁莽、严肃、悲剧、力量、友情、宇宙性、温柔。”《四百击》秉持了巴赞的写实理论,大量运用长镜头,将一个在家庭中得不到温暖,又常被老师、家长责备的12岁孩子,与周遭景观环境作抒情与写实的对比。诸如片尾安托万自感化院逃出时,他一直跑一直跑,镜头一直跟踪,经过空旷的田野,经过灌木林,经过空屋,一路跑向大海。这组长镜头加上纯属安托万凝视镜头的定格画面,堪称电影史上的经典。

《最后一班地铁》戈达尔写道,“弗朗索瓦死了,我还活着,但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不停地述说着忧伤,但是我们的痛苦却一直沉默。”看到这句话,我就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地活着,仔细想想就能理解很多事。1981年1月31日晚,特吕弗被巴黎文化名流簇拥在香榭丽舍大街,领取了他电影生涯最后的辉煌,《最后一班地铁》一举获得10项恺撒奖,创造了恺撒奖历史上得奖最多的记录。这是他最政治也最成功的一部电影。事实上,特吕弗除了在1968年因捍卫电影走上街头外,其本人是完全与政治疏理的个性。面对戈达尔不断的批评和咒骂,他拍出此片,指出“真正的政治效果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艺术家拒绝自己的专业,忙着论政局、批社会,只会制造坏的政治和坏的艺术”,特吕弗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对艺术和电影的信仰。1984年特吕弗去世,戈达尔为他的传记写了上面的话。

《钢琴家》或许是过去的伤痛不愿再提及,波兰斯基从来不在电影中表现自己,他的很多作品都来自改编,因为他要“避免采取个人自传的形式”,同时避免对别人进行道德评判。直到这部《钢琴家》,波兰斯基终于肯在电影中直面自己的惨痛记忆,在写实的基础上倾注了强烈的个人情感,让人达到感同身受的程度。在一个人性极其扭曲的时代里,就像《芙蓉镇》里秦书田说的那样,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像狗一样地活下去!”影片最震撼人心的一段就是德国军官把Szpilman带到钢琴前,让他弹奏肖邦的G小调《第一叙事曲》,曲终时,德国军官并没有杀他,反而让他匿身阁楼,偷偷给他食物。柔软的音符取代了子弹,使人在酷境中仍能保持充盈完整的人生。在影片末尾,波兰斯基让太阳火红地升起,这是波兰斯基影片中难得的亮色。也许,他只是厌倦了,他不想一辈子都在流亡辩护。一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我们还不能原谅他?时间就是一场漫长的官司,难道谁能逃过它的判决?难道真要等他死了,才能让一切喧嚣停止?如果把《钢琴家》和1945年Szpilman的自传体小说《一个城市的毁灭》、1980年的《波兰斯基回忆录》三者结合起来看,相信会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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